來源:中國軍網(wǎng)-解放軍報 責任編輯:郭妍菲 發(fā)布:2023-09-11 06:57:49
“我們都愿意上馮連長的課”
■楊心柳 徐永吉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海 洋
“馮連長的課又要開始啦!”
夜幕降臨,第79集團軍某旅營區(qū),幾名戰(zhàn)士腳步匆匆,向活動室走去。他們口中的馮連長,是該旅某防化連連長馮彩慶。
“左手舉到頭上,掌心蓋住頭頂,這個就是‘掩護我’的意思……”走到活動室,一串洪亮的聲音很快傳了出來。
活動室里,只見四五個人圍坐在一個野戰(zhàn)桌旁,迷彩桌布上,幾個筆記本散落擺放。一名上尉正拿著馬克筆,在白板上寫寫畫畫。粗糙結實的大手,在白色背景下格外顯眼。
“今天連長的課是特戰(zhàn)分隊戰(zhàn)術常識,這可是他的老本行啊!”一名老兵一邊記筆記,一邊小聲向旁邊的戰(zhàn)友介紹。
“我們都愿意上馮連長的課。”課后,說起馮彩慶的傳奇故事,防化連的戰(zhàn)士如數(shù)家珍,“咱們連長以前是特種兵,多次在比武場上摘金奪銀,先后榮立一等功1次、二等功2次、三等功3次,多次被上級表彰……”
熟悉馮彩慶的人,對他的成就毫不意外:他是訓練場上的“拼命三郎”,養(yǎng)成了愛琢磨的習慣。隨時隨地思考、討論、總結,是他在各類比武競賽中脫穎而出的關鍵。
“每次比武跟高手過招,都讓我看到自己的差距,不用心琢磨,早就被甩下啦?!笔谡n完畢,馮彩慶坐了下來,也談起自己講課的初衷。
“剛開始就是找人聊天,向人請教,后來慢慢變成了互相討論,也沒有固定地點和形式,有時候還會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幾筆。”馮彩慶說。
要給別人一杯水,自己先得有一桶水。為了讓大家在專業(yè)技能、戰(zhàn)術課目上有更大進步,馮彩慶開始有意識地研究相關教材,在自己理解的基礎上分享心得。
如今,馮彩慶的課堂內(nèi)容不斷升級。其他軍兵種的戰(zhàn)術原則、兄弟部隊的裝備參數(shù)、體系練兵的基本常識,不斷涌入大家的視野。思想的燧石,也在一次次的碰撞中,迸射出智慧的火花。
蟬鳴漸息,晚風習習。走出活動室,一輪圓月高懸空中,見證著這群年輕官兵,向思維戰(zhàn)場發(fā)起的突擊。
一位防化連連長的“體系思維”
■郭曉航 佟 皓 劉宜明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海 洋
訓練結束,第79集團軍某旅防化連官兵對車輛進行深度洗消。劉宜明 攝
思維的“閃電”,走在轉(zhuǎn)型的“雷鳴”前
“工兵破障時,我們防化兵應處在什么位置?”
一道普通的戰(zhàn)術研練題目,讓第79集團軍某旅某防化連連長馮彩慶陷入沉思。
放在以前,馮彩慶會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在隱蔽地域待命。”只有工兵破障成功、開辟通路后,防化兵才能前出作業(yè),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。
如今,這道原本有著明確答案的問題,卻讓馮彩慶的思維發(fā)散開來。
“破障是體系作戰(zhàn)的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,很多戰(zhàn)例表明,戰(zhàn)斗之所以失敗,就是在破障這一步栽了跟頭。如果工兵受挫,再派其他力量前出協(xié)同,破障就會付出沉重代價,后續(xù)任務也將受到影響。因此,在沒有步兵等力量支援的情況下,防化兵也要做好協(xié)同破障的準備?!彼妓髟偃?,馮彩慶給出了這樣的回答。
體系、協(xié)同、聯(lián)合……這些詞匯,如今頻繁出現(xiàn)在了馮彩慶的口中。
“一個連長琢磨‘體系’‘聯(lián)合’這些事,擱到以前,會有人笑話我閑操心了。”如今,聽著馮彩慶口中的這些熟悉的詞匯,一旁圍坐的連隊官兵并未感到驚訝,反而積極地加入到討論之中。
這種改變,源于一次研討觀摩活動。
那次活動中,作為演示課目的組訓者,馮彩慶以精巧的設計和專業(yè)的表現(xiàn),給來自其他軍兵種的戰(zhàn)友留下深刻印象。在交流環(huán)節(jié),一個突然而至的問題,卻讓馮彩慶額頭上滲出了汗珠。
“如果我方艦船受到敵人化學武器攻擊,洗消作業(yè)該如何開展?”雖然有著豐富的防化作業(yè)經(jīng)驗,但這一問題還是讓馮彩慶卡了殼。
時間仿佛停止了。思索再三后,馮彩慶只能將地面洗消的流程再次復述一遍。
“對艙體內(nèi)的精密儀器進行洗消,選擇哪種洗消液”“遠離地面,洗消劑儲量有限,如何在控制消耗的情況下達到洗消效果”……馮彩慶剛回答完上一個問題,一連串新的問題接踵而至。
當時,馮彩慶望向連隊的幾名骨干,大家的表情同他并無二致,詫異之后便陷入沉默。
“這些問題雖然陌生,卻并不‘超綱’。防化分隊本來就要配屬保障其他部隊,不熟悉兄弟部隊的裝備特性,怎么能做好防化保障呢?”那天,本來擔負教學任務的馮彩慶,在演示結束后變成了“參訓學員”,向來自各軍兵種的戰(zhàn)友請教任務特點和技戰(zhàn)術細節(jié)。
“如果沒有想過為艦船洗消的場景,恐怕任務來臨那一天,連最簡單的抗眩暈問題,也能成為我們的攔路虎。”從那以后,這件事成為馮彩慶常掛在嘴邊的一個例子。
軍事專家說,一支部隊只會在指揮員的思維空間里成長?;谶@種認識,馮彩慶把自己的思維革新,當成撬動連隊轉(zhuǎn)型的支點。
“體系思維應是新時代官兵的基本功?!比缃?,這名普通的防化連連長,正逐漸成為體系練兵的“引導員”,試圖引領全連官兵的思維,奔赴更為廣闊的體系空間。
訓練間隙,戰(zhàn)友之間分享成長故事。林金森 攝
摒棄“無效的險難”,關鍵要戳到體系的“痛點”
一次偵毒作業(yè)的協(xié)同“妙解”,讓一場原本普通的防化訓練,有了值得反復品咂的別樣味道——
穿戴防護服、取出偵毒管,采集目標樣本……在硝煙彌漫的染“毒”地域,面對多個空白點、混合點的復雜情況,偵毒專業(yè)骨干潘慶龍并未一檢到底。在進行初步判斷后,他根據(jù)不同染毒點偵毒難度的高低,選擇自行偵檢或后送化驗,前后方協(xié)同完成偵檢任務。
“面對熟悉的作業(yè)任務,專業(yè)骨干沒有直接偵檢,而是‘放棄’這唾手可得的誘人‘戰(zhàn)果’,選擇將部分樣本交由后方化驗,這正是體系思維指導下的一招‘妙解’?!痹隈T彩慶看來,能夠克制個人“炫技”的欲望,根據(jù)作業(yè)難度科學分配任務,要比個人成績?nèi)〉猛黄聘鼮殡y能可貴。
曾幾何時,連隊偵毒專業(yè)的險難訓練,始終是個人“絕招”的比拼。
“就像互相‘刷分’一樣,你5分鐘能偵檢出3種毒劑,我就要偵檢出4種、5種?!瘪T彩慶清楚記得,在這種相互較量的氛圍下,大家的專業(yè)技能確實有了明顯提升。
然而,這就夠了嗎?
很快,一次偵毒作業(yè)的失利,讓這種訓練的弊端暴露了出來。
那次冬季偵毒訓練中,由于氣溫突降,正在作業(yè)的潘慶龍發(fā)現(xiàn)偵毒管內(nèi)試劑沒有發(fā)生反應。手忙腳亂中,他連忙按下加熱按鈕,對偵毒管進行加熱。
可在夜暗條件下,試管顏色顯示仍不明顯,一時難以分辨毒劑種類。最終,潘慶龍耗費了大量時間,才將毒劑種類全部判明,連隊整體偵毒效率受到影響。
“遇到突發(fā)情況,為什么不和幾個組員分工協(xié)作,或者把毒劑樣本送到后方協(xié)同偵檢?”面對馮彩慶的疑問,潘慶龍懊惱地直呼“沒想到”。
“‘沒想到’的背后,是單兵作業(yè)的慣性,更是體系思維的缺失?!币粋€“沒想到”,讓馮彩慶開始反思訓練背后的深意。
“把一招一式練到極致,讓高招絕招成為‘肌肉記憶’,是一種難得的練兵境界。但練兵倘若只是‘畫延長線’,看似難度在不斷提升,實際上邊際效應已經(jīng)明顯遞減?!痹谕B隊骨干反復討論辨析中,大家對“險難”二字有了新的認識。
“就好比你練成了‘降龍十八掌’,但下山一看,人家已經(jīng)用上了‘百步穿楊’的狙擊槍。練好功夫沒錯,但明明有更好的訓練方向,咱們不能視而不見?!睘榱俗尭喙俦軌蚶斫猓T彩慶采取了一種更為通俗的表述方式。
思路決定出路,格局決定結局。
在新思路的引導下,官兵們不斷擦亮“體系之眼”,打開全新視界。之后的訓練中,各專業(yè)骨干一方面繼續(xù)錘煉肉眼觀毒判毒、輻射儀聽聲報數(shù)、極速防護等“獨門絕技”,另一方面主動尋找體系能力的短板弱項,使各專業(yè)課目接受體系淬煉、發(fā)揮整體效益,體系能力成為撬動戰(zhàn)力提升的杠桿,不斷發(fā)揮“四兩撥千斤”的作用。
步入體系之網(wǎng),“邊角位”也是舞臺中心
“連長以前竟然是特種兵,還立過一等功?”
揣著特戰(zhàn)夢入伍的新兵周進,沒想到自己分配到了防化連。正當他垂頭喪氣之時,班長的一席話讓他驚訝不已。
特種兵、一等功……這些字眼,跟眼前這個擺弄偵毒管、防護服的連長實在不搭邊,周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這是我參加全軍特種兵比武時的場景……”一次講課,馮彩慶拿出一張照片,分享自己的成長經(jīng)歷,周進才確信,照片中那個摘金奪銀的特種兵,正是眼前這位有些不起眼的連長。
“以前我也有這種感覺,剛從特戰(zhàn)轉(zhuǎn)崗到防化時,也覺得這專業(yè)不起眼,哪有以前當特種兵威風啊?!笨珊髞?,轉(zhuǎn)崗后第一次演訓,就轉(zhuǎn)變了馮彩慶的想法,讓他直呼“沒想到”——
沒想到,防化兵的作用竟如此重要,沒有發(fā)煙專業(yè)進行煙幕遮障,后續(xù)部隊的人員裝備幾乎寸步難行;沒想到,防化兵的任務竟如此危險,與毒為伴,無畏逆行,為兄弟部隊掃清毒瘴;沒想到,防化兵的功能這么齊全,觀測、偵察、防護、洗消、噴火,每個專業(yè)都是戰(zhàn)場上的重要角色……
“那時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‘配屬不是配角’,未來體系作戰(zhàn),我們隨時可能站在排頭,隨時可能步入戰(zhàn)場‘C位’?!瘪T彩慶感嘆,那種顛覆感令他至今難忘。
觀念顛覆,帶來本領恐慌。
“拿著固定扳手擰螺絲的時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,想要擰各種型號的螺絲,得讓自己變成活動扳手。”要為各類兄弟部隊提供防化保障,想在危急時刻做到獨當一面,都考驗著防化兵的主角擔當和體系能力。
融入體系之網(wǎng),要求既練好本職,又超越本職——
如何在戴著防毒面具時進行精度射擊,為其他分隊提供火力支援?戴上面具,光線晦暗、視野逼仄、鏡片朦朧,馮彩慶總結出“輕貼、閉氣、微抬頭”的射擊要領,一次次專攻精練后,官兵的射擊精度已經(jīng)接近無防護條件下的水平。
如何在全身防護狀態(tài)下穿越障礙,跟上兄弟部隊的進攻節(jié)奏?馮彩慶選擇把穿防護服長跑作為“熱身”,再搭配搬器材箱接力跑、翻越網(wǎng)墻、腳踩繩索通過“水域”等訓練課目,確保自己在缺氧、眩暈狀態(tài)下,也能保持行進速度。
“要學的東西太多了,要練的課目也太多了。”經(jīng)過不斷“跨界”訓練,馮彩慶將最初一個個“沒想到”,變成了一個個“去做到”。
“現(xiàn)在大家都知道體系的重要性,但對于基層官兵來說,這種能力的形成需要時間,它不會像電燈那樣,一按開關就有了電?!痹隈T彩慶的影響下,這種能力恐慌不斷蔓延,“跨界”訓練,成為全連官兵步入體系之網(wǎng)的一條新路。
不僅要往腦子里“塞東西”,更要讓它“轉(zhuǎn)起來”
“我是一連之長,也是指揮鏈上的一個節(jié)點。”如今,每次訓練前,馮彩慶總會這樣提醒自己。
道理簡單,但能否做到,效果大不相同。
一次,營里統(tǒng)一組訓,各連隊課目、任務不盡相同。由于自己連隊參訓官兵不多,受到“沾染”程度較輕,馮彩慶決定采取更為快捷的單兵洗消方式。
“這就夠了嗎?”部署任務前,馮彩慶再次問自己。
當他掃視訓練場,看到其他幾個連隊的官兵仍在鏖戰(zhàn),各型車輛不斷進出“毒區(qū)”時,心底忽然冒出另一個想法。
“雖然我們連隊任務較輕,但兄弟連隊人裝出動多,用單兵洗消的方式肯定不能滿足需求。等到他們完成任務后再架設洗消架,豈不是全營的作業(yè)時間又要延長?”想到這里,馮彩慶立刻向營里請示,由他們來搭設洗消架,負責全營后續(xù)的洗消作業(yè)。
“能為上級分擔困難,提高整體的作業(yè)效率,比自己拿金牌還高興!”馮彩慶的想法,得到了營里肯定。最終,全營整體作業(yè)用時明顯縮短。
要想在體系戰(zhàn)場自由馳騁,不僅要往腦子里“塞東西”,更要讓它“轉(zhuǎn)起來”。
馮彩慶曾遭遇過這樣的尷尬事。
一次演練,馮彩慶收到“與上級失去聯(lián)絡”的特情通報。緊急時刻,他立即組織人員排查有線通信線路,并啟用其他通聯(lián)手段,卻還是因耗時較長被上級批評。
“應對措施沒出差錯,雖然多費了些時間,但沒啥大問題吧?”面對批評,馮彩慶有些不解。
“你們旁邊就有營指揮所,在花費大量時間恢復自己通信的同時,有沒有考慮過利用營指揮所的通信手段,解燃眉之急?”營長的一句話,讓馮彩慶頓如醍醐灌頂。
“同處一張網(wǎng),卻不懂得借助別人的力量?!瘪T彩慶后來反思,歸根結底,還是自己缺乏體系思維。
“董彬彬,跟我一塊到機關‘取經(jīng)’去!”訓練結束,馮彩慶拉著排長董彬彬,一起到機關各科去“串門”。
在參謀部的作訓、偵察等科室,他們見縫插針向人請教,了解本級和上級的訓練計劃、方案;在保障部的運輸投送、裝備維修等科室,他們在現(xiàn)場逐個請教,熟悉友鄰部隊的裝備特點……
野外,夜幕悄然降臨。晚風輕拂,帶來陣陣涼意,也將馮彩慶的思緒,吹向無盡的遠方。那里,是體系制勝的未來戰(zhàn)場。